認識張瑞璣 ——《張瑞璣先生年譜》前言節(jié)選 (衛(wèi)洪平 編著)

2021-08-20 09:23:31 來源:臨汾新聞網(wǎng)   瀏覽次數(shù):

  編者按:臨汾,歷史悠久,人才薈萃,名流輩出。出自不同領(lǐng)域的許多古今名人,他們的事跡是時代的縮影,凝聚著激勵當(dāng)代人奮進的強大精神力量。以敬畏之感,以淬煉之心,做有溫度的文化守護者。即日起,本報推出臨汾歷史文化名人——張瑞璣,依據(jù)《張瑞璣先生年譜》(衛(wèi)洪平編著)一書,擇其精要連載,以饗讀者。

  張瑞璣先生是我的鄉(xiāng)先賢,他那風(fēng)骨偉岸和文章經(jīng)濟總能點燃我,使我神旺。二十多年來,我留心搜集他的資料,積之日多,知之愈深,仰之彌高。遂不顧一介史學(xué)門外漢,為他編起年譜來。一邊采銅于山,一邊爬梳剔抉,今日一毫添于眉,明日一毫加諸須,錙錙銖銖做下來,總算裒輯成編,勾勒出譜主一生的行跡。

  張瑞璣(1872-1928),字衡玉,號老衡、?窟野人,別號酒皇、誰園第一主人,山西省趙城縣(今洪洞縣趙城鎮(zhèn))人。他是中國近代民主革命家。光緒甲午(1894)中舉,早年接受維新變法思想,戊戌變法失敗后,赴京為“戊戌六君子”之一楊深秀斂尸,并周恤烈士遺孤。1901年任平河書院山長。光緒癸卯(1903)中進士,以即用知縣分發(fā)陜西。甫入關(guān)中,即鶴立雞群。狀元出身的陜西巡撫曹鴻勛,詩名大著的陜西布政使兼按察使樊增祥,對這個同進士出身(三甲131名)的“即用知縣”格外青睞,奏報朝廷“傳旨嘉勉”。之后,張瑞璣歷任韓城、興平、長安、臨潼、咸寧知縣。離開韓城時,紳民用一雙新靴換下他的舊靴,將舊靴展陳在城中鼓樓上,旁書“知縣張瑞璣先生之遺靴”?!杜d平縣志》稱他:“天才卓越,雙目炯炯,豪于文,廉于吏,不避權(quán)貴,敢作敢為?!闭绿住豆蕝⒆h院議員張君墓表》說:“在陜西八年,民稱張耶〔爺〕,為良吏第一。及中國同盟會之立,君以宰官私誓焉?!?/p>

  張瑞璣學(xué)兼中西。中學(xué)自不必說,西學(xué)從分發(fā)陜西后在課吏館所作諸文可知,那時他已熟讀倍根(培根)、霍布士(霍布斯)、盧梭、笛卡兒、黎普尼士(菜布尼茨)、倭兒弗(沃爾夫)、赫胥黎等,對西方的制度和文化有所研究,“洞悉中外高下異同之故”(樊增祥評語)。1904年他在一篇課藝中寫道:“華盛頓之道,一國私治之道也,治美國可,治歐洲則不可,治中國則尤不可?!?905年在另一篇課藝中大聲疾呼:“關(guān)不可閉,港不可鎖……吾將使天下儒者悉中外利害之情也?!睆埲瓠^生長于中國洋務(wù)運動和世界第二次工業(yè)革命時代,他目睹甲午戰(zhàn)爭中國的慘敗。顯然接受了“物競天擇,適者生存”的進化論思想,認為“處爭立競存之世界,而空談王道,是貧弱之萌芽也。登優(yōu)勝劣汰之劇場,而羞言功利,是危亡之鴆毒也?!币虼撕籼枀群啊芭e數(shù)百年空疏迂闊之學(xué)說,一掃而廓清之!”(見《秦中官報》1905年乙巳四月第三期)在政治革命和思想啟蒙兩方面,他都身體力行之。剛到韓城,就創(chuàng)辦了初等小學(xué)堂、農(nóng)桑實驗場、師范傳習(xí)所,又主持編纂《韓城縣鄉(xiāng)土志》,作為各鄉(xiāng)鎮(zhèn)新辦初等小學(xué)堂歷史、地理、格致教科書,以“欣愉兒童之心志,開鑿兒童之聰明”。在離太史祠十公里的韓城縣學(xué),張瑞璣與同人創(chuàng)辦了白話報紙《龍門報》,調(diào)任興平后,他又與同人創(chuàng)辦了近代陜西最早的縣級官辦報紙《興平報》。后來他與同人創(chuàng)辦的《興平星期報》《帝州報》《聲鐸公社質(zhì)言》《暾社學(xué)譚》等,成為陜西開啟民智、呼吁革命的重要陣地。《陜西省志·報刊志》《陜西辛亥革命回憶錄》對此有翔實記載。中國新聞史學(xué)界泰斗方漢奇先生認為:“陜西同盟會在省內(nèi)創(chuàng)辦的革命刊物……以《興平報》和《麗澤隨筆》的影響為最大。前者由張瑞璣主編,原在興平出版,后遷西安,改名《興平星期報》所刊‘政府對于開海、陜甘兩鐵路加入借款之警告’及‘黑世界’等論說及文學(xué)作品,都對清廷的腐朽黑暗作了盡情的揭露。”(方漢奇《中國近代報刊史》下冊,山西人民出版社,1981年,第538頁)

  辛亥太原舉義后,張瑞璣應(yīng)招返晉。裝未卸而城已封,袁世凱派盧永祥部進攻山西,趙城橫遭劫掠。張瑞璣憤而上書袁世凱,爾后又醵資鑄盧永祥跪狀鐵像,置于南門甕城,任由趙城人民踩踏唾罵十余年之久。當(dāng)袁世凱欲竊取大總統(tǒng)位之際,張瑞璣又作《再上袁內(nèi)閣總理書》,力予阻之。

  張瑞璣以一晚清命官,敢于自我革命;見軍閥禍害地方,不顧自身安危,上書袁世凱,得以保全桑梓;袁世凱圖謀稱帝,怒而斥之;1918年,任國會議員,為民仗義執(zhí)言;1919年,陜西南北劃界,因“德望夙著”,被南北雙方公推為監(jiān)視員,折沖于樽俎之間。山西大學(xué)歷史系教授師道剛認為:“綜觀先生一生大節(jié),犖犖可數(shù)者,曰反清,曰抗袁,曰抵制軍閥。此三事又可以‘革命愛國’四字概括之?!比瓠^先生革命愛國之精神不朽矣!“(見《張瑞璣詩文集·跋》)

  張瑞璣是一位文學(xué)家。百年前他在趙城筑“誰園”,作《誰園記》,一時傳抄紙貴。初到西安,入課吏館學(xué)習(xí),四十名學(xué)員中,有同科進士王景峩、吳庚,還有后來成為《大公報》主筆的“文壇巨擘,報界宗師”張季鸞等。課吏館每月舉行一次月課,藩司樊增祥親自命題判卷。每次月課,排在前三名的課藝刊登于《秦中官報》。編著者在國家圖書館北海古籍館查閱《秦中官報》(系陳垣先生遺存),發(fā)現(xiàn)十一次月課中,張瑞璣有七次被評為超等第一名,三次被評為超等第二名,一次被評為超等第三名。這十一篇“課藝”,以及他在陜西期間的詩文,如《暾社記》《〈聲鐸公社質(zhì)言〉發(fā)刊詞》《驪山布衣歌》,還有嘲諷轟動朝野賣官丑聞的七古《楊花曲》……今日讀之,猶覺剛健雄邁,瑰麗多姿,如鴻飛天外,嘆為觀止……“洪洞董氏”與趙城張氏為世交姻親,董氏后裔、著名書畫家董壽平青少年時期常去誰園拜訪張瑞璣,親承謦欬。董壽平晚年撰《張瑞璣詩文集·序》謂:“先生之德性、言行、文學(xué)、才識素為國人所欽仰……其剛正不阿之精神,淵博之學(xué)問文章,及縱橫豪邁豁達之風(fēng)范,尤為當(dāng)時學(xué)子所崇仰。每先生之文見諸報章,莫不相互抄錄傳誦,啟我后昆者至深。”同盟會創(chuàng)始人之一田桐與張瑞璣為至交,張病逝后,田桐慨嘆:“中國少一詞人矣!”賈逸君《中華民國名人傳》將張瑞璣歸入“文學(xué)”類,與樊增祥、陳三立、魯迅、郭沫若、郁達夫、沈從文、徐志摩等同列。張小衡《先君事略》“府君有所作多不留稿,或有之而為人攜去?;虑刂T年,為南君南軒、張君升〈深〉)如所收藏。后二君殉難,遂散失不可復(fù)得。不肖每歸省,始一藏弆,或自他處抄錄。今謹(jǐn)就所藏者輯為十二卷,其所散佚蓋已多矣?!睆埿『馑嬚呒础墩l園集》十二卷。20世紀(jì)70年代末,《誰園集》十二卷和張瑞璣兩部手稿——《張老衡詩稿》《?窟野人詩稿》,以及《張瑞璣函電底稿》一包,全部入藏陜西省博物館。1983年陜西省博物館刊印孫浮生整理的《誰園集》四冊,封面上印著:“趙城張瑞璣先生遺著,陜西省博物館館藏?!币恢寥齼詾樵娏?第四冊為增補兩卷,收陜西劃界函電八十通。1998年《張瑞璣詩文集》由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版,此為張的詩文首次結(jié)集正式出版。師道剛《張瑞璣詩文集·跋》:“故此集不僅為先生詩文精魄之所存,亦為清末民初陜西、山西人民反對北洋軍閥政治史之真實寫照,為中國近代革命史上光輝之一頁。以意識形態(tài)史言,為當(dāng)時中國知識分子心態(tài)之最典型反映;以當(dāng)代史料言,亦為一極珍貴之寶藏?!?011年巴蜀書社出版《二十世紀(jì)詩詞文獻匯編》,收錄張瑞璣詩一百四十九首(見詩部第二輯第四冊)。論者謂張瑞璣“志節(jié)慷慨似陳同甫,超逸不群似蘇東坡,而天資高朗、音情頓挫尤似孔北海?!?張小衡《先君事略》)

  張瑞璣是一位書畫家。柴建國《山西書法通鑒》稱其“工書法。初出魯公,又能熔裁諸家之長,勁逸飛動,不落俗程”。京劇四大名旦之一尚小云曾持扇索題,張瑞璣為題《云郎曲》。沈鈞儒胞弟沈炳儒請張瑞璣為其父《牡丹圖》題詩。張瑞璣有一首詩題為《董幼樵以其尊翁研樵太史〈太華沖雪圖〉兩卷索題,一卷為徐寶謙畫,一卷為秦炳文畫》,董幼樵即董壽平之父。還有一首題在京城老畫師俞瘦石的《十笏園圖》上,他的《贈俞瘦石》七絕有這樣奇警的詩句:“有人已把中原賣,畫里江山不值錢?!苯昊ヂ?lián)網(wǎng)、拍賣會不斷有張瑞璣書跡出現(xiàn),價勢走高,偶見贗品。他擅畫墨梅,所畫者皆“胸中之梅”,自云“不是案頭無胭脂,讓與他人畫牡丹”。他給江翰畫過扇面,是一幅“寒枝拗鐵,老根蟠石”的墨梅,還洋洋灑灑題了一闕《望海潮》。章太炎說他“善詩書畫,自謂書不如畫,畫不如詩,詩不如其為人,蓋篤論云。”(《故參議院議員張君墓表》)

  張瑞璣是一位藏書家。聳立于趙城汾河?xùn)|岸的誰園主體建筑,是一座中西合璧的藏書樓。1915年張瑞璣書贈友人條幅,落款已有“書于五萬卷書樓”之謂。章太炎說:“君素好學(xué),自陜西歸,載書百簏,為北軍略〔掠〕奪皆盡。晚又得十萬卷儲之,戒其子曰:所以遺女亦足矣。”(《故參議院議員張君墓表》)張瑞璣在叔伯兄弟輩行五,人稱“張五”,三晉大儒郭象升《太原市上購書歌》云:“趙城張五我畏友,書海一釣連六鰲?!?935年倫明(字哲如)著《辛亥以來藏書紀(jì)事詩》,錄藏書家一百五十五人,附錄二十八人,山西僅張籟(字貫三)、張瑞璣載錄。倫明詩曰:“晉水文章集百元,趙城帶草繞誰園?!蔽脑唬骸摆w城張衡玉瑞璣,收蓄尤富,屋曰誰園,本省舊藏多并其中?!?996年薛愈編著《山西藏書家傳略》,為張瑞璣立傳。

  1952年,張小衡將“誰園十萬卷藏書”全部捐獻給山西圖書博物館。幾年后省立圖書館建成,鈐著“張衡玉遺贈”長方朱印的“誰園藏書”搜架供讀者借閱。張瑞璣有一枚白文印章,文曰“老衡鑒定”,據(jù)說西安舊書字畫若是蓋著它就免檢了,張小衡捐獻的宋版《道德經(jīng)》便有這枚印章。尤可說者,無償捐獻的“誰園藏書”中,有一部《紅樓夢》八十回抄本,即乾隆“甲辰本”。1953年山西省政府副主席王世英親自把這個抄本送到北京,中央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(yè)管理局局長鄭振鐸又交給俞平伯先生,供校勘《紅樓夢》之用。俞平伯先生把這個著名的抄本簡稱為“晉”,馮其庸先生稱甲辰本“獨標(biāo)紅樓夢”,“是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本子”。

  張瑞璣一生昂首天外,如鷹隼嘯傲蒼穹,搏擊風(fēng)塵。他生命的最后三年,是在誰園度過的。誰園,是他觀世局、哀蒼生、詠離騷、遣詩興的酒國和書城。

  拔地蒼松有遠聲!


     

責(zé)任編輯:暢任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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