淡淡的幸福
王海燕
一天的時光之中,我最愛的是斜陽照亮的光陰。
夕陽只有夕陽,能斜斜勾勒出一段光陰?!昂蒙饺f皺無人見,都被斜陽拈出來”,收盡不可逼視的萬丈鋒芒,有光有陰,層層疊疊,且是光而不耀,陰而不沉。一天的妄想已經(jīng)沒有時間囂張,而一天過于充實的忙碌也終于有理由放下,對著自己,一心安頓,喝一杯咖啡,所有糾結(jié),氤氳而化。
少年時喜歡宋祁的句子,“浮生長恨歡娛少??蠍矍Ы疠p一笑。為君持酒勸斜陽,且向花間留晚照?!倍心隂r味,卻偏愛蘇軾的詞與情,“人間有味是清歡”,手中的酒杯換了咖啡杯,不勸斜陽。
斜陽照亮的光陰里,我和西安的朋友肖女士夫婦坐在她家陽臺上閑閑地看遠方。肖女士忽然問我:“一個月前的今天,這個時候,你在干什么?”
我怔一怔,開始拼命回憶,確乎想不起來一個月前的這一天傍晚是不是在家里,甚至不太確定是不是在山西。
“那么,十天前的這個時候,你在干什么?”肖女士又問。
我再努力回憶,似乎不在山西,做什么都忘記了。
“三天前呢?還記得嗎?”她轉(zhuǎn)頭看著我。
三天前的傍晚似乎在加班工作,平淡無奇的一個尋常黃昏。
肖女士笑了:“海燕,我們生活中的絕大多數(shù)時光都會被忘記,但我要讓你記得今天這個傍晚,記得在我家陽臺上看過的落日?!闭f出這句話的時候,她滿眼熠熠的光彩。
落日之前,我剛剛在她家喝過一杯咖啡。
為了這一杯咖啡,肖女士親力親為,提前將新鮮的咖啡豆研磨好,然后將研磨好的咖啡粉配制成藍山咖啡,我到的當(dāng)天下午,她開始將配制好的藍山咖啡倒進杯子,在杯口橫置一只專用的皇家咖啡鉤匙(鉤匙兩端皆有精美花樣的邊),上放方糖,并淋上白蘭地1/3OZ,再點上一朵火苗,藍色的火焰舞起,白蘭地的芳醇與方糖的焦香,再合上濃濃的咖啡香,四溢滿屋的香味讓人覺得幸福氤氳著。簡單的一杯皇家咖啡,他們夫婦用了一整天的時間,用心得讓人動容。
在那個我至今記憶猶新的落日時分,我悠悠地想:這一生時光里,充滿著種種的不確定,絕對確認的只有終將老去這一件事,什么才是我們可以抓住的時光呢?回憶已經(jīng)定格,未來還沒展開,真正可以抓住的只是當(dāng)下這個瞬間,盡心傾情過好了當(dāng)下的人,少一點遺憾,就多一點無怨。
記住一個尋常日子的理由,有時只是因為自己在這一天投入過特別的努力和誠懇。
曾經(jīng)在青島的海邊,看見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女人,擺了一地攤的奇形怪狀的貝殼珊瑚,形狀幾乎沒有什么重樣,只不過這些被特殊工藝處理了的美麗貝殼加上了???,??圬悮や伭艘坏氐臅r光。
我半開玩笑地跟她打招呼:“這些貝殼都是你精心挑選出來的吧?”
她略帶羞澀地對我說:“貝殼是我挑選出來的,??圬悮ひ彩俏易龅??!比缓?,就在清晨的陽光里,她拿著那些白的、黃的、棕的、綠的各式貝殼開始給我講這片海的過去、現(xiàn)在、未來都在這些??圬悮だ锏墓适?,神采飛揚。??圬悮ご蟾旁谑畨K錢到三十塊錢之間,說不上一天能賣出多少利潤,但是燦燦朝陽照耀的那一地,都是她自己鐫刻出的時光。
有一次,一名剛參加工作不久的筆友在市作協(xié)組織的筆會上問我:“王老師,我是一個來自偏遠農(nóng)村的普通大學(xué)生,剛剛考上公務(wù)員。我跟女朋友現(xiàn)在還沒有錢買房子,只能租房子住。在自己工作的城市里,我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定位,內(nèi)心非常困惑。有時候,朋友請我去吃飯、唱歌,我都不好意思去,因為沒有錢回請大家。您說我怎樣才能幸福?”
我跟他說:“剛才,你給了我?guī)讉€信息:第一,你現(xiàn)在有份不錯的工作;第二,女朋友愿意跟你同甘共苦;第三,你還有一大幫朋友,說明你人緣還不錯。首先,對于很多來自農(nóng)村的大學(xué)畢業(yè)生來講,要想靠自己找到一份穩(wěn)定體面的工作,非常不容易。其次,現(xiàn)在的剩男剩女這么多,找到真心相愛的伴侶也不容易。再次,在當(dāng)下的生活壓力下,還能有一幫交心的朋友可以分擔(dān)憂愁、分享快樂,也是幸運吧。這些你是不是已經(jīng)擁有了?”
男孩子聽完粲然一笑:“對呀,聽您這么一說,我覺得自己現(xiàn)在還是挺幸福的?!?/p>
當(dāng)你對生活不滿時,看看自己是否珍惜了已經(jīng)擁有的。正如我們常說的一句話:“當(dāng)你因為沒有鞋穿而哭泣的時候,想想那些失去雙腳的人。”其實,你看我,我看你,人人都有一些被別人羨慕的幸福,但不要虛構(gòu)著別人的幸福,浪擲了自己手中握住的價值。
責(zé)任編輯: 吉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