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薄荷

黃淑芬

　　初秋時節(jié)，午后，我挪動一把藤椅，泡上一杯薄荷涼茶，坐在樹影搖晃的桂花樹下，在涼風(fēng)中悠然地品茶，這就是最好的享受。

　　小時候，母親會去菜園子里摘幾片薄荷葉，給我們做薄荷涼茶。母親說：“人昏沉沉，沒有精神，喝點(diǎn)薄荷茶下去，人就清醒，做起事來利索多了?！?/p>

　　我卻拒絕喝，覺得它有一股子怪味在里面。母親好話說了一籮筐，我就是不聽。母親拽著我的胳膊，假意要把我拱出門。我害怕了，怕真的被攆出家門。在母親的“威脅利誘”之下，我皺起眉頭，勉強(qiáng)喝了一小口。其實(shí)我根本沒有咽下，就這樣含在嘴里，趁母親轉(zhuǎn)身走開，我就又把它給吐了出來。

　　年少的我，不領(lǐng)母親的情就罷了，反而把怨氣撒在了薄荷身上。有一天，母親和隊(duì)里的社員到很遠(yuǎn)的山里做工。我偷偷地溜進(jìn)菜園里，彎腰弓身竄到薄荷前，張開雙手從薄荷的根部往頂上捋葉。不一會兒，5棵薄荷全部被我剃成了“光頭”。摸過薄荷，我的手上、身上發(fā)出清涼的青香味，我怕姐妹們向母親告狀，不敢直接進(jìn)家。于是，就跑到水碾旁的河溝里泡了半天的澡。消除了異味，我才回家。

　　第二天，我聽見母親和父親的對話，是關(guān)于薄荷的。母親說，也不知道是誰，把園子里的薄荷葉全部掐光，本想拿薄荷涼茶來給孩子們解暑，這下要一個月后才長滿葉 了，菜園在路邊就是不好。父親說，可能是誰家煮狗肉，扯來做香料呢?他們猜來猜去，也找不出禍害薄荷的罪魁禍?zhǔn)?，我躲在一邊偷偷笑，心里很得意?/p>

　　等知道薄荷的好時，我已長大并離家多年。那年，我回老家辦身份證。夜里，我喉嚨又干又辣，并且還不斷干咳，這是要感冒的前兆?？墒牵卩l(xiāng)下黑燈瞎火的，到哪里去買藥呢?母親看見我那難受樣，二話不說，打著電筒去菜園里摘回一把薄荷葉。不一會兒，空氣中又飄起那股熟悉的味道。像小時候一樣，母親舀了一碗，端到我面前。“這能行嗎?”我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母親。母親急了，解釋說：“薄荷是清凉的，你喉嚨干，吃一些可以暫時緩解一下。小時候，我不是經(jīng)常煮給你們喝嗎?熬過了今夜，明天你就去醫(yī)院。”我順從地喝下那碗薄荷茶，喉嚨果然好受了很多。從此，我逐漸愛上了薄荷涼茶，因?yàn)樗?，我就能平安度過整個夏天。

　　桂花樹下慢品薄荷涼茶，我要對年少時自己對薄荷的冒犯說聲抱歉。其實(shí)，有著怪味的薄荷涼茶里隱藏著母親對我們的愛。眼前，母親仿佛又端著一碗涼茶，含著笑，向我走來。